杨昭全的办事效率果然令人满意,秦舒眉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可以提早撤离徐府的消息。
但代价是:要再和徐家上上下下一起,吃一顿宴席。
秦舒眉耷拉着脸,但若是让她在“再住两天”和“吃顿饭就走”这两个选项中选,她还是选择第二个。
杨昭全看她闷闷不乐,耐心撩起秦舒眉后脑勺的碎发,帮她别了一只小梳篦上去,上面镶有贝珠和银饰,是秦舒眉在街上看着好玩买的。
本来这种事应该是吴氏留下的丫鬟来做,但俩人谁也没想着要叫丫鬟。
于杨昭全而言,帮她梳妆本就是自己的事。
自元康城中买了些首饰,秦舒眉梳妆都是他帮着,开始是怕她身为妇人,却连梳妆也不会,丢了面子,后来是做熟了,不愿假手于人。
于秦舒眉而言,是根本没有求助于丫鬟的习惯。
除了出嫁那天,她还从没享受过丫鬟环绕的待遇。古代发型那么难梳,她后脑勺又没长眼睛,现在有人愿意代劳,她自然是求之不得。
“幸好咱们流放了。”
“这话怎么讲?”
杨昭全对她的惊人之言已经见怪不怪,放眼大殷,也就她一个人会说出这种话。听她这么说,也只是挑了挑眉毛,又扭身在妆奁盒子里给她拿相配的钿花。
“你看看,徐府里人也不算多,但是光徐定坤一人,便能唱出三台戏了。再加上剩下那些,凑个戏班子那是不在话下的。”
杨昭全点点头,后宅本就是是非之地,事情自然不会少了。这还是因为自己撂了脸子,徐老将军下令徐定坤禁足思过,这两天徐府才清静些。
他边给秦舒眉戴钿花,边暗暗后悔,该让徐老将军再把徐定坤关久一点,至少不让他参与今晚的饭局,不然又要搅了秦舒眉的食欲。
“那皇宫里人更多,事情更杂。要是没有流放,那嫁与你,便是王妃了。那么多弯弯绕,我可应付不过来。”
秦舒眉自己拿口脂涂了,转过身来问杨昭全。
“怎么样?”
“很好看。”
秦舒眉虽然在元康城买了首饰,但很少全副武装。这副打扮是杨昭全让她弄的,为的就是在重要场合不失礼。
杨昭全看着她的动作,却想起了徐老将军曾说的话,略有些出神。
“若是殿下选好了,此后是路途坦荡、花团锦簇,重新登上蔚王之位更是易如反掌。”
当时他很是有些动心,但听秦舒眉这番话,他有些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。
进了宴席,秦舒眉才知道为什么杨昭全会让自己打扮妥当。
送行宴的规格比日常茶会不知道高了多少,上到老太太,下到徐振英,都拿出了自己最高昂的劲头。
吴氏的牡丹纹撒花缎裙明艳亮丽,董氏的云绣蝶戏百合裙清新动人,老太太头上绑了五福捧寿镶玉抹额,连徐振英都挂上个了精致的金项圈,中间坠了一块红艳艳的玛瑙,衬得他小脸蛋红润可人。
秦舒眉没料到众人如此重视这宴席,她由着陶佳佳揽着她的胳膊,觉得只有这位还算是顺眼——因为她平时就穿金戴银的。
“你这穿得也太素了,真穷成这样?”
瞧瞧这张嘴!秦舒眉没心气儿去怼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人。
陶佳佳虽然不是个聪明人,但胜在实在。她直接从头上拔了一对赤金钿,插在了秦舒眉的头发两边,侧着身子瞅了瞅。
“还是金的插着好看,衬气色!”
秦舒眉笑着去推她,作势伸手就要拔下来。只听说过衣服衬气色,哪来的金子衬气色?
两人推搡得欢实,全然没见到董氏强作笑颜的脸色。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见气氛都开了,老太太又重提了老生常谈的催生话题,两个儿媳脸上都不好看,但强自镇定。
等老太太嘟囔到“我家定坤还没个后”这一部分时,董氏配笑着给她布菜。
“我看三妹好福气,天生的一副旺夫相、宜男命。”
“那是当然,母亲不是早就算过,咱们佳佳将来可是富贵平安的,也不知是谁这么好命,讨了我们三妹去。”吴氏皮笑肉不笑。
有了她这么一打岔,老太太的注意力一下就放在了给陶佳佳说婆家的大事上,一时间张郎刘郎李郎等名字层出不穷,也不知道老太太从哪儿搜罗的这么多适婚男青年。
“嫁去外面有什么好?”
董氏眼看着话题要偏出个千八百里,赶快把重点拉了回来。
“放眼整个宁师,谁家有咱家好?”
“呦,弟妹这话说的。男大当婚女大当嫁,佳佳一直不嫁,难不成弟妹你来养她一辈子?”
秦舒眉听着两妯娌相怼,伸筷子加了几根龙须腐干。上好的腐干切成头发丝般粗细,拌上虾子和笋油,爽口入味,配上眼前的好戏吃,真是妙哉。
她看了眼同样吃得欢的陶佳佳,她手上戴镯、头上插钗,从头顶到脚趾无一不精致,这等财力,哪用得着被人养着,她自己不想着养两个面首已经算是很克制的了。
“这么好的娘子,我当然愿意养着,佳佳自己也舍不得走呢,是吧?”
董氏自己不好开口,直接来了个踢皮球,点上了陶佳佳的名。
“陶娘子还同我们夫人说,仰慕二老爷英俊潇洒、风流倜傥,愿一直伴着二老爷呢。”董氏身边的丫鬟也低眉顺眼地帮腔。
秦舒眉的腐干吃不下去了,她直接扭脸看向陶佳佳,见后者也是一脸目瞪口呆,便知道这是董氏自己作的戏。
“哦?是吗?”
老太太也搁下筷子。她受不了自己男人三妻四妾,对两个儿子的态度也保持在“只许玩玩,不许登堂入室”的标准上。
对男人态度尚且如此,对姑娘的只会更严格。对于倒贴的类型,她是万万瞧不上眼的。
“佳佳,你说说,想嫁你二哥吗?”
老太太饭也不吃了,酒也不喝了,连丝竹都让停了声。女孩儿从小养在她膝下,最是藏不住事不会说谎的性子,问出什么就是什么。
“本来我是想的。”
秦舒眉挺直了身子,恨不得拍案提醒。知道你实诚,但也不用这么实诚啊!
“但我后来想明白了,我嫁给二哥是不合适的,况且我对他也没什么男女之情,婚事还是由老太太做主的好。”
老太太微微抬了抬嘴角。
“佳佳,你当初是如何给我说的?不是就怕出府受气又受罪?现下倒是想通了,愿意嫁出去了?”
董氏摆出一副贴心嫂子的样子,问得发自肺腑。
“陶娘子当初可是铁了心的情愿,还专为二老爷制了荷包呢!”
陶佳佳无可反驳,当初她是被说得心动,一腔热血想嫁徐定坤。不止荷包做了,连情诗也写了,还是身边的丫鬟劝下来,才没把情诗也递给董氏。
她不会撒谎,也不会矫饰,看着董氏拿出的“证物”和老太太淡下去的眼神,她无力地瘫坐在席上,急得想辩解,却想不出什么好词。
秦舒眉心中清楚,只要陶佳佳存过这样的念头,老太太心中便扎了一根刺,每每思及,就会觉得恶心,对她的宠爱也不会如前。
董氏这是吃不到肉,就要在锅里吐一口痰,得不到的便要踩上一脚。
“难不成只要出了府,陶娘子便会受欺负?我看不见得吧。”
秦舒眉拿手帕擦了擦嘴角,姿态很是优美。
“府上家大业大,又深受皇恩,老太太您慈悲心肠,最是明智和蔼,嫂子望之亲切,谈吐不俗。有这样的家,这样的家人,谁敢欺负陶娘子了?”
千穿万穿,马屁不穿。就是个懦夫被夸上两句骁勇,说不定还能鼓起男子气概,何况是徐府这等人家。陶佳佳被当成亲女养大,欺负了她,和打徐老将军的脸没两样。
“府中都对陶娘子呵护备至,她怎会觉得出府就会受欺负?莫不是有人对她危言耸听,才让她有此想法?”
秦舒眉垫了一块黑砖,喜滋滋地看着董氏的脸色像打翻的颜料盒般精彩纷呈。
“再说这荷包。”
“小姑子给嫂子送个荷包,有什么了不起?上面绣的有‘特送给徐定坤老爷’?我看那图案还是最平常的‘喜鹊登枝’吧?也不像是特地传情的啊。”
“就怕是人家好心好意送荷包,还有人还借着它血口喷人。”
秦舒眉怕啥,又没有监控,又没有录像,董氏想怎么发挥都行。既然如此,她就代陶佳佳来个死不认账,耍它个没脸没皮。
“你,你你,歪曲事实!”
董氏还没坐不住,她身边的丫鬟先发飙了。
“我又没说是谁,怎么就急着要对号入座。”秦舒眉故意留了个空,就等着董氏往里跳。
“秦娘子,这是我家家事,你一个外人,不好代人口舌吧?”董氏说得慢条斯理,眼睛却狠狠剜了秦舒眉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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